周一的门诊大厅里人山人海，口腔科，洁牙、补牙、拔牙，没有一刻空闲。
一个拄着拐棍、步履蹒跚、摸摸索索扶着墙走来的老大爷，引起了正在为患者铺治疗巾的我的注意。他是如此的瘦弱、衰老，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顺着墙根倒下去。
我赶快迎上去扶住他：“大爷啥子事？”大爷的脸上附着尘灰油污，眼角黏糊糊的，满脸愁容：“牙齿痛得很，我来医牙齿。”说话间伴随着久未刷牙的强烈气味，职业病的惯性，在他说话的张嘴之间，我看到了口腔里残缺、发黄、布满牙垢的歪斜牙齿。
我赶快把大爷扶到牙科治疗椅上坐下，询问病情。大爷说：“牙齿痛了好多天了，痛得遭不住了！恼火啊！我已经八十二岁了，我的眼睛有白内障看不到，好艰难啊，走了四个地方都不给我医，说医不到。光给我开药吃，药不管用啊！”
我看着老大爷穿着有破洞的黄白色汗衫，衣服上散布着黑的、灰的污迹斑斑。这样衰老、贫穷、无助、孤独的老人会遭遇怎样婉转的拒绝！我一阵揪心，他是怎样询问着一步一步走到我们这里的呀？被人拒绝了多次！伤了多少次的心！好不容易到我们医院也不向人说自己眼睛看不到，怕给人添麻烦也不让人帮助，多好的人！不能再让他这样四处求救啦！
谭医生刚忙完了上一个患者的工作，揩着额头的汗水快步前来：“大爷，张开嘴巴，我先看看。”大爷张开满是粘液牵连的嘴，谭医生初步清洁口腔后埋头检查大爷的牙齿，发现是下前牙慢性化脓性尖周炎急性发作。谭医生利索地钻开了牙齿，进行引流，嘱咐大爷：“现在还不能补，吃东西要注意，不要用这边的牙嚼东西，要每天刷牙，饭后漱口，不然容易引起口腔感染。下周再来看看炎症消了没有，还痛不痛，再处理，到最后补好可能还要来两三次。大爷不要一个人来哦，岁数这么大，小心路上有危险。”
大爷眼眶有些泛红，浑浊的眼睛向着说话的谭医生方向望去：“我生有五个娃儿，可惜病了都莫得人管。两个儿子把我几套房子一占就再也不管我了。女儿住的远些，要不要的来看我一眼，也莫法。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到就伤心……”
我喉咙发紧，看看谭医生也说不出话。开了基本的治疗费用，告诉大爷后面几次来就不要挂号了。
我扶着大爷下楼到交费窗口，长长的排队人群让我不敢等候，因为口腔科还有患者在等着我。我挤到窗口前面，给前面的患者说明了大爷的情况，大家没有拒绝我的请求，同情的眼光投向大爷。我帮大爷交了费，把大爷送出了门外。
第二周大爷来了，连声说：“谭医生医得好，回去就不痛了！”一番检查后，又顺利的做了治疗。交费之前，大爷把社保卡拿出来举到我的眼前：“妹妹，你心好，我就把社保卡交给你保管了，我把密码告诉你……”我赶紧说：“不要说出你的密码！人岁数大了，器官累了几十年，难免常常会出点小问题，你的社保卡要经常用的，放在我这里你不方便的。”大爷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小妹妹，想的周到，你说得对，我听你的。要是我的娃娃这么巴适噻……”说着说着，大爷语音哽咽说不下去了，他挥挥手，像是挥去一切的不愉快。
我把大爷扶到门外，嘱咐他一个人要小心。大爷临走又回头：“你和谭医生真是好人！”我向他挥手，看着他蹒跚离去的孤独背影，感到无比的心酸：他在回家的路上会不会有危险？疾驰的车流会不会为他停留让路？拥挤的人群里会不会有一双胳膊挽着他的臂膀扶他穿过如潮的车流和人流？愿我和谭医生给他的点滴帮助能够让他感受一丝善良的温度，也愿能有更多的人能够停下匆匆的脚步，施以援手，丝丝柔情，给他的余生添一分温暖。人都有老的一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真心希望这个社会更和谐，让更多的老年人感到幸福。
门诊 朱翠英
2012.7
